本報記者 趙曉明 行政區劃猶如一座豐碑,記載著中華文明數千年的歷史基因與治理智慧。它不僅是國家空間治理的基礎框架,更是對中華文明演進的見證和記錄。近日,眾多專家學者聚焦行政區劃歷史文化傳承與保護展開討論,挖掘其中蘊藏的價值理念、人文精神、文化傳統和治理智慧。 從行政區劃中探尋厚重歷史 行政區劃,是國家疆域的拼圖,承載著歲月的厚重與歷史的深邃。 據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歷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唐曉峰介紹,九州是中國古代對華夏大地的地理劃分,源自《尚書·禹貢》,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中華文化中“大一統”理念的重要象征。從大禹分九州到現在的34個省級行政區,中國行政區劃歷經演變,但“大一統”理念始終深入人心、凝聚共識。 歷經幾千年,行政區劃深刻影響著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教授華林甫指出:“行政區劃是國家治理的基礎,代表行政管理的地域范圍,彰顯區域的發展特色,與社會發展和群眾生活息息相關,維系著你我的鄉土認同。” “祖國的大河大山,不僅是一種自然屏障或分界,同時還導致了界線兩側氣候、植被、土壤等方面的差異,既影響人們的生存環境和物質生產活動,也影響社會、語言和民俗,豐富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上海交通大學城市科學研究院院長、教授劉士林說。 浙江省舟山市地名服務中心編審王建富建議,秉持敬畏之心,以歷史為根、文化為魂,全面開展行政區劃歷史文化研究與宣傳,讓行政區劃成為承載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成為維系家國情懷、牽絆鄉愁記憶的空間平臺。 從行政區劃中提煉文明標識 行政區劃是中華文明標識體系中極具代表性的符號,是中華民族綿延不絕、薪火相傳的精神紐帶。從行政區劃的厚重歷史中深刻把握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提煉中華文明標識,正當其時。 在民政部地名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劉連安看來,中華文明歷經數千年而綿延不絕、迭遭憂患而經久不衰,讓我們擁有了一份極其厚重的行政區劃歷史文化遺產。發展至今,行政區劃具備鮮明的時代價值,是中華民族思維方式、價值信念、道德情操的符號化表達,起到了文明標識作用。 劉士林認為,歷史上的行政區劃行為,不僅是對地理和社會空間的規劃以及制度安排,包含著豐富的政治、軍事、交通等實用信息,還被賦予了故土、故鄉、故國、故都等人文內涵。人們在時空中與行政區劃產生深度聯系,同時在人文內涵的滋養下,很容易產生認同感。 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遺產保護與發展分院院長張謹一直致力于推進文化遺產保護,她以青銅器何尊為例談及對行政區劃文明標識的理解:“何尊腹底銘文中的‘宅茲中國’四字,是迄今為止‘中國’一詞的最早記載。從這個角度來說,文物是能夠承載行政區劃歷史文化的載體之一。以文物為橋梁,我們可以共同講好‘國怎么來、家怎么來、我從哪兒來’的故事。” 張謹認為,通過文物將行政區劃歷史文化具象化,有助于幫助當地群眾產生濃厚的家鄉自豪感,而這正是公眾參與行政區劃歷史文化傳承保護的動力來源之一。 從行政區劃中挖掘治理智慧 兩千年前,秦朝第一次將華夏大地劃分為三十六郡。歷經千年風雨,以郡縣制為代表的行政區劃,如同一部無聲的厚重史書,記錄著每個時代獨特的治國方略和治理理念。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所教授李曉杰介紹,中國古代政區層級的變遷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政區層級從二級制向三級制轉變。隋取代北周后,隋文帝“罷天下諸郡”,以州直接領縣,使行政區劃重新又回到了二級制;隋唐五代宋遼金時期,政區層級從二級制向三級制轉變。元明清民國時期,政區層級從多級制向二級制簡化。 “中國歷史上兩千多年行政區劃的變遷,可以總結出一些規律,用歷史映照現實、遠觀未來,幫助我們深入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李曉杰說。 唐曉峰介紹,歷史上劃分政區主要秉承“山川形便”和“犬牙相契”兩大原則,其中蘊含著深邃的治理智慧。 何為“山川形便”?山川河流,是自然的饋贈,也是區劃的依托。它們將大地分割,又將文明串聯。以自然的山川、江河為界,行政區與自然地理區相一致,便于區域內經濟、文化的交流和管理。 何為“犬牙相契”?行政區劃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自然地理界限,讓不同區域之間相互依存、彼此牽制,使中華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維護了國家統一和社會穩定。 “我國的行政區劃在漫長的演進中形成了內柔外剛、剛柔并濟的基本功能形態。”劉士林認為,“剛”集中體現在空間秩序上;“柔”既體現在以禮相待、以德服人的文化特點上,又體現在區劃命名對治、善、化、義等詞素的使用上。例如,唐朝時南詔王將明顯帶有武力擴展意涵的“拓東城”改為“善闡城”(今云南省昆明市)。 行政區劃是促進民族團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紐帶。華林甫認為,千百年來,我國行政區劃從腹地向邊疆延伸,促進了各民族間的交流、交往、交融。如今,各民族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像石榴籽一樣緊緊地抱在一起。 行政區劃是國之大政,是治理之本、文化之根和鄉愁之源。“傳承保護好行政區劃歷史文化,應注意把握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和平性,注重采取新思路、新話語、新機制,讓深奧的文化概念以故事化、形象化的方式呈現,使其真正‘活’起來、‘潮’起來。”劉連安表示。